水是宋宅的精灵。美是宋宅的诗篇。
宋宅的一天是从芳溪一尾鱼轻轻吐出的涟漪荡漾开始的,即使是一段喁喁低语,即使是一段轻微缥缈的晨曲,也足以撩醒岸边树林里宿鸟的香梦,足以打动每一个早起劳作的农人,缓缓流经村庄的溪水飘带一样系在宋宅的腰间,翩翩舞姿曼妙出一幅秀美的生态环境,樟树、翠竹、桃树等依溪相伴,干净平整的埠头溅起了一串串早起人们的欢声笑语,水车周而复始转动着宋宅人像水一样绵长的美好幸福生活。
芳溪,弯弯曲曲唱着平平仄仄的歌谣,芬芳四溢。有了芳溪,才有了宋宅先祖开基立业,一代一代开拓出一个魅力乡村。
初听宋宅,以为是宋朝遗失的一座村宅,却原是宋姓人家聚落的一个村庄,风雨六百多年。宋宅,坐落“饶东古镇”信州沙溪西北,一个古老的村庄,一个驻留历史时光片羽的村庄。所谓宋宅,顾名思义,宋氏人家在此安居乐业。向上追溯,宋宅始祖宋寿旻是明朝永乐年间在永丰、信州为官,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,沟渠水塘密布,遂偕子孙择地而居,开枝散叶,繁衍到如今210多户濒水人家,谱牒记载“因仕而居饶邑七十都芳溪宋宅”,宋寿旻(1390-1452),进士出身,先后出宰永丰县印、信州印(应是谱牒笔误,当为县尹、信州尹),自号芳溪先生。走进宋宅,我想,显然是因有了姓宋的人居住才有了宋宅这一地名,芳溪也因宋寿旻号芳溪而得名。好一个芳溪,芳,草香之意,与溪组合,别有意韵。漫步碎瓷砖、片瓦、河卵石铺就的芳溪游步道,逗留芳溪石桥,徜徉水生态公园,古木参天,一幅幅纯美的画面徐徐掀开,一路手机拍照,一路采撷快乐,水美心美,余香袅袅。
水车、石墩桥是宋宅的点睛之笔,坐落宋宅水口,建有抬高水位的堤坝,蓄水灌溉,并构成一定高度的水流落差。深潭悠悠,倒影如梦,水汽氤氲,高耸蓊郁的树木掩映下,一个硕大的木轮在水流的冲击下不舍昼夜地悠闲转动,石头水泥砌就的滚水坝上有石墩桥,供行人通过,水大时,自然泄洪。我一步一个石墩很快就走到对岸,田埂上几丛野蔷薇蓬蓬勃勃,不远处齐腰竹篱笆象征性排列成闲人免入的符号,朝宋宅望去,曹门雄峙,北倚铅石山胜景,民居座落有致,几间茅屋点缀其间,一派祥和。
田园在芳溪两旁一如不规则地板砖一样平铺展开,直连山边,一年四季,瓜果飘香,菜蔬琳琅,枇杷、菌菇等形成了特色农业,尤以水稻、小麦、油菜亭亭玉立成丰收的喜悦。
村口画面经典,小桥流水人家,绿树成阴,芳溪环绕,轻拍栏杆,醉在这片江南风景里,裕公亭下,立有一座青石碑“广信名医裕公亭碑记”,是为了纪念宋宅当地清代名医宋裕,宋宅人敬重地称之裕公。立碑时间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,碑文内容大致是记叙裕公一生悬壶济世,妙手为民治病,赞颂裕公高超的高尚的医德,碑文虽短,却言简意赅,深深地刻进了宋宅人心里,代代传诵,芳溪作证,流芳百世。
芳溪在宋宅,亮点纷呈,循溪移步,景色变换。所有这一切精心策划,都是围绕水而展开,做足水文章,变水为利,造福宋宅。
也许不少人对河长、河长制的概念还不是十分明白其意其义,然而,宋宅用水的事实作了一次无声的典型诠释。河长制源自太湖蓝藻事件乃无锡首创,后全国推广。查阅资料显示:“河长制”是一项工作机制、责任机制,就是由各级党政领导担任“河长”,担任河流湖泊保护管理的直接责任人,目的是要破解水资源保护管理面临的困局。在宋宅,我兴奋地发现芳溪畔庄重、醒目地树立了一块木质结构河长制公示牌(天井塘),红底白字,上面标记着塘长、巡查保洁员姓名,以及他们的职责,比如监管污染、协调推进污染治理、协调监督日常清淤等。因此,人们对宋宅清凌凌的芳溪赞叹不已也就情在理中了。走在村中,路面平整干净,人们的环境卫生意识早已养成,随手乱扔垃圾现象几乎不存。宋宅人爱水护水也已成习惯,清淤、除草、疏通、堵漏、治理、美化……宋宅还引入先进的污水处理器,生活用水经过处理后再流入芳溪,从怀玉山余脉丘陵地带岩底水库流淌来的溪水到达宋宅时,脚步放得很慢很轻,想必是惊羡这一方古朴与现代交融的风景。
宋宅街道呈现出的繁荣景象、商业气息给人一种不应该是自然村的错觉,有叮叮当当的铁匠铺敲打着岁月深处被渐渐遗忘的声音,有桶匠铺紧箍着农耕文化的一缕芳香,还有多家餐饮、饭店立于两旁,幼儿园、医院、药店、秋报剧场、宋氏宗祠等齐齐整整,尤其还有一所宋宅中学,朗朗书声传来宋宅明天美好的希望。这一切,彰显出宋宅俨然一个乡政府所在地的排场。受沙溪经贸辐射,宋宅历为乡、公社驻地,是沙溪镇北乡经济文化中心,且每天都有开往上饶的班车,优越的地理、生态环境成就了宋宅超凡脱俗的影响力。秋报剧场,古戏台的现代改装版,一个诗意般的称谓,逢年过节,或哪家办喜事,就会请来戏班子热热闹闹唱上几天几夜,宋宅也跟着陶醉在越剧、信河调的“咿咿呀呀”唱腔里。走进宋宅那一座农耕民俗展示馆,眼神掠过各式各样的农具,以及已难得一见的日常用品,让人感受到传统文化所折射出的古村魅力,也许还能隐约追寻宋宅从明朝走来的一丝痕迹。那静静立于一隅的简易草龙灯,一根杆子就撑起了宋宅一年的风调雨顺。一面面文化墙,是芳溪两岸飘荡的一片片云彩,携民风、道德、精神、思想、情操……飞入平常百姓家,潜移默化滋润了每一个人的心田,开启了一扇扇追求真善美的心门,终于换来省、市“文明村镇”这一闪闪发光的金字牌匾。
古树名木是宋宅古老的标志,宋,乃会意字,表示房屋周围有树木,宋宅当有木支撑。走进宋宅,几百年的樟树比比皆是,伫立路旁、村口、山边,在炊烟袅袅里守望家园,守望每一个来来往往的行人。宋宅人爱树护树蔚然成风,宋宅还有一传统习俗,人们心怀敬意,在古树上系红布条,其意是祈福、许愿、保佑平安等,远行的人也把几缕乡愁留住,走得再远,也走不出村口老树的温情守望。于是我随意问了几个宋宅人,得到的答案一致,爱树护树是一种品德,从小就像芳溪一样流经心里,深入骨髓。我不得不赞叹宋宅的树美水美,正如“木欣欣以向荣,泉涓涓而始流”,不知道明代信州寿旻先生有着怎样的人文情怀、田园意趣,居然放弃城市的舒适、便捷生活,而是在离广信府二十余公里、离“市肆甚盛”的沙溪也有小几里的乡野筑舍卜居,毋庸置疑是一方碧水挽住了寿旻的脚步,想必当年芳溪一带民风淳朴,断没有两个世纪后徐霞客江右游记里所记叙的“然闻其地多盗,月中见有揭而涉溪者,不能无戒心”之传闻,遂用心经营出一个清幽水云乡,泽被后世。
匆匆走过宋宅,还来不及细细了解宋宅更多的元素,比如民俗、饮食、学风等,但它呈现出来的村容村貌已经给我留下了太多深刻的印象。尤其是还有一个小插曲,进一步坚定了我对宋宅的另眼相待。在宋宅行走,我一时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宋氏宗祠,情急之下见路边有一对中年夫妇在菜园劳作,上前问询宗祠是否在学校,男子抬头反诘“都什么时代了,还会把学校设在宗祠内”,并露出不屑甚或疑惑的神情,无语、尴尬中我琢磨这话语,不排除对我缺乏起码的常识所不满,至少还说明了两点:一是那人深恶痛绝不尊重传统的行为,二是学校是“传道授业解惑”的殿堂,怎么与宗祠混为一谈。试想,一个素不相识的宋宅人没有必要和我较劲,在自责的同时我很快理解了那人,管中窥豹,感觉到宋宅人对教育的尊重,对亵渎社会秩序的微词。这是宋宅世代沿袭的耕读家风熏陶的结果,一条弯弯曲曲的芳溪润泽,美得人心醉,流淌出一个有丰富内涵的宋宅。
在伟大复兴的进程中,期待祖国大地上多一些宋宅一样的秀美生态原乡,但愿少一些随意堆放、建房无规划行为,心存敬畏,留住乡愁,才能还我们一个精神的家园。
无意间,在宋宅一户人家看到一台破旧布满蛛网的人工织布机,耳畔便响起“唧唧复唧唧,木兰当户织”诗句,这何尝不是江南夏布主产地沙溪及周边一道靓丽风景的写照,在宋宅当然也不例外,机杼声随着芳溪流进饶北河,流向远方。
宋宅,一幅立于夏布画里的古老村庄,浓淡相宜,丹青恰好。